对着老师和母亲时一样,只一味地想要任性。光得到这句话还不够,他翻起旧账:“我才不信有人非要管一个‘麻烦’。”
“这也不是我的真心话。”想不到裴隐南无比坦荡地开口:“以你的年纪和修为,却能救我好几次,已经很了不起了。”
龙芝狐疑地偏了偏头:“真的么?”
“若我说是假的,你是不是要在这里站到天亮?”
裴隐南究竟与他的老师不一样,包容与温和在他身上仅是昙花一现,很快就恢复成缺乏耐心的真面目。龙芝被斥得往后躲了躲,慢吞吞地从衣摆中伸出一条腿,给他看沾满鲜血和泥土的足底:“方才踩到一块石头,走不动了。”
星河万里,月明如昼,林间的雾散了,两人沿着山坡一路向下,陡然踏入一片旷野。如今正是草木发荣滋长的时节,点点花色遍撒在浩荡的新绿中,人踏入其间,仿佛变成了坠入沧海的一粒珠子,极目所见唯有天地而已。
夹着露水湿气的寒风拂面,龙芝却一点都不觉得冷了。他被裴隐南抱着,身上被对方的外衫裹得严严实实,唯有一双搂住对方脖颈的手臂暴露在外。对方的体温与衣衫同时将他围拢,像是一团温和的、不会灼人的火。长久陷在这样的温暖里,龙芝全身都松散下来,舒服得昏昏欲睡。
不过他与裴隐南已有整整四天没有说过话,眼下难得有一点独处的时间,用来睡觉未免太浪费,于是主动开口道:“裴隐南,你累不累?”
“还好。”
龙芝又道:“我们还要回道观吗?“
裴隐南反问:“不回道观,你还想回哪里?”
想到守在观中的郦王与赵元衡,龙芝便心生厌倦,不假思索地开口:“不如我们趁机下山吧,这里的怪物都不是你的对手,一定阻拦不了你。下山之后,我们就找个地方养伤,其他的事,就等痊愈之后再商议。”
说得倒很像回事,裴隐南轻笑一声,问他:“你的同伴都不管了?”
“不想管了。”龙芝语气冷淡而敷衍:“我连自己都无法保全,还怎么管别人。”
裴隐南道:“很好,那我今晚就将他们赶出去,还能清静一段时日。”
这回答是让龙芝始料未及的,他立刻直起身子,抓住对方的衣襟:“不可以,你不能干涉他们的生死。”
“怎么,“裴隐南漫不经心道:“舍不得他们?”
龙芝摇摇头,说道:“老师从前替陛下卜筮,据卦象所示,郦王受命于天,注定会成为下一任帝王。你若害死他,就是违逆天道,要受天谴的。”
他认真得几乎到了严厉的程度,裴隐南听得颇为意外,一低头,恰好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。龙芝总爱这般看他,直白而纯粹的,完全是兽的眼神。这小妖怪自降世以来,怕是一个同类都没有遇到过,做人做得不尽像,做妖也做得乱七八糟,裴隐南几乎要同情他了。
因为同情,所以说不出冷嘲热讽的话,只道:“有什么好担心的,我从又不是没有杀过皇帝。”
“那怎么能一样。”龙芝着急起来:“天罚降下的雷电,会撕裂经脉,灼烧心魂。你原本就受了重伤,要再被劈几次,恐怕连我都救不了你了。”
裴隐南笑道:“这么怕我死啊。”
“当然。”龙芝收紧搂住他脖颈的手臂,承认得很坦然:“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在意我性命的人,我要好好保护你。”
层层衣料之下,清晰地传出了裴隐南的心跳,平缓的、十分令人安心的声响,一名性情如此桀骜的妖,心跳声竟如此温柔。龙芝听了片刻,不禁悄悄把脸枕上去,真奇怪,感知另一个人心跳的时候,仿佛自己胸腔之中的震动也被同化,他们好像在共用同一颗心。
这念头莫名令人难为情,龙芝贴着对方胸膛的脸颊像被柔软的小刺扎了一下,忽然地发起了烫。他用手背在脸颊上贴了贴,被自己的体温吓了一跳,忙对裴隐南道:“你看看我。”
“嗯?”对方不解其意,低头问道:“什么?”
龙芝惴惴道:“我的脸是不是肿了?”
肿倒是不肿,不过红得很厉害,连耳根到脖子根都是赤色的,像是施了一层浓妆。裴隐南被龙芝一双清透如水的眼睛盯着,看到他脸上真心实意的紧张,一时根本不知该答什么好,沉默片刻,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这是龙芝第二次看见他这样笑,眼睛都笑弯了,露出两颗尖利小巧的犬齿,可爱又可恶。当然,龙芝是不肯承认可爱的那一部分的,只以为自己受到了嘲讽,不悦道:“我的问题很好笑吗?”
对方笑意不减,答非所问:“不肿。”
这人笃定龙芝不能拿自己怎么办,明晃晃地不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。可他忘了兔子发起急来也是会咬人的,何况龙芝不是兔子。下一刻,龙芝便支起上半身,恶狠狠的一口咬在裴隐南脸颊上,也是尖利的两颗小犬齿,深深陷进棕色的肌肤里。
“嘶——”裴隐南抽了口冷气,低声斥道:“你是狗么,松口!”
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