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弥弥。”
她因他这一声回神。
靳月口中的傲气千金是他堂妹,他们有同一个显赫不可言的爷爷,而蒲伯说这位沈四公子,是沈家最受器重的孙子。
她瞧着他,又像不认识他似的。
他最开始说的什么?那天遇到怎么不来打个招呼?
钟弥此刻却忽然清醒,他的妈妈和大伯母,也不是她应该见的人。
打个招呼?
用什么身份呢?
说是沈弗峥的朋友,她自己都会先笑,她甚至开始庆幸那天自己的对号入座,走得飞快,自己生气总比当众丢脸好。
他起身走近,将潦草丢进去的两只鞋子取出来,并一处,屈身蹲下,放在她脚边。
鞋跟纤细,缎面缀珠更是美得不牢靠。
他抬起头看钟弥说:“不是很喜欢吗?”
人生第一次,钟弥如此痛恨一语双关,他在问什么?
她终于剥开那把被暧昧粉饰的天平,看清了对面,也看清了自己,得承认自己是沈弗峥不堪匹配的对手,他都需要一路放水照顾她,她才不会输得太惨。
她觉得他爱她,像做梦。
可他问她不是很喜欢吗?这问句礼貌得想让人落泪。
那股从心口辐射出的难受,叫她稍稍动唇,下颌就跟着发抖,她抿唇,吞咽,将这段沉默拉得又长又生硬。
以至于她说出“不合适”的时候,像赌气。
她猜是这样,不然沈弗峥怎么会哄她再试试。
“弥弥,试都不试,就说不合适吗?”
那声音里的遗憾,真到日月可鉴。
钟弥垂下睫毛,忍不住颤动,不信也没办法,有些人仿佛娘胎里自带的本事,看什么都深情,说什么都显真心。
“我知道你的意思。”
钟弥拿起一只鞋子,看到沈弗峥支在烟灰缸旁的一根烟,袅袅散着一线烟气,好似一支预示着倒计时的香,越烧越短,时间所剩不多。
喉咙朝上泛酸气,她声音微微哽了一下,但很快调整好状态,平平的,喊了他。
“沈弗峥。”
“你无数次从我的世界里风光出场,可要是我接受了,以后未必有本事体面离开,我不是全然不知世事的小姑娘,我看得清我们的站位,这鞋子不适合我穿,我再喜欢,削足适履,以后也只会难受。
“弥弥,你想得太远。”
他声音很淡,别说是讲理,仿佛她此刻扯开嗓子骂,他都不会同她吵起来。
看似纵容,却仿佛没纵容。
那根烟的积灰坍落。
不知怎么,叫钟弥想起在州市,那支曾被他随意夹在指间,自燃了尽的香烟。
她曾好奇他待人是否也如此。
如今仿佛有了验证。
能说出刚刚那段话,已是钟弥极限。
听到他叫她不要想得太远,她忽然无比的难过,眼底一瞬间涌起雾潮,像一堆陈杂的颜料猛的糊向整个世界。
或许有一丝恨意夹在其间。
可她太难过了,有些恨不起来,也不知道怎么去恨。
“我不配和你想得很远吗?”
“我不能想得远吗?”
两句话几乎没有间隔。
可这话不管怎么说,都过于幼稚,又显得自取其辱。
她阵脚全乱,忘了所有告诫。
沈弗峥那一刻是什么反应她都没有细看,仿佛眉头微收,是心疼她的鲁莽,还是不解她的愤怒?她不想、也无法计较其中的意味。
钟弥只觉得缺氧,像鱼缸里吸吐呛食的小鱼一样,被周遭水压挤得腹部凹陷,不得喘息。
她一秒都不能在这个空间里多待,丢了鞋子跑出去。
没走多远,身后就开来一辆车。
黄色的大灯照着窄窄前路,高级住宅讲究私密性,森森黑暗,仿佛走不到头。
钟弥对这辆黑色a6印象深刻,初见只觉得这人低调,现在想想,以他的身份,真是低调到没形容了。
驾驶位的车窗降下去,是老林。
那一刻,钟弥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,愣愣站在路边,贴身的毛衣裙不隔风,降温欲雨的夜风吹得人通体发凉。
老林很担心她:“钟小姐,您去哪儿?我送您吧,待会儿可能要下雨。”
她已经不介意自己再俗一点了。
“沈弗峥叫你来送我的?”
老林下车,替她拉开后座车门,说:“是啊,沈先生很关心您。”
嗤。
老台词了。
可这一回,钟弥嘴角连一抹生硬的笑都挤不出来,更别提,礼尚往来地调侃回去,说自己也关心他。
“不用了,替我谢谢沈先生吧,他真是一个好人。”
钟弥不上车,老林也不敢走。
一身在丰宁巷七进七出毫发无损的本事,用来龟速行车,